寂寞如果可以在春天归来时开放,应该是青春中最阴霾的一朵花,终要在阳光的温暖中凋零。但脆弱的往往是岁月的韶华,无法守住与青春之间的任何一个承诺——纵使当时的信誓旦旦历历在目,也一样无动于衷。
香榭丽舍的常春藤爱上了蔷薇色的夕光,所以日日等待,就像“我”对希尔贝特的,只属于青春的爱情。日落时分,都以知晓还有二十四小时的漫长旅途才能再度重逢,但却天真的臆想只要尽力挽留就可以避免道别,却最后成了现实的奴隶,匆匆惜别。或许不是爱情,只是青春点亮的心底的悸动,在初次相逢的地方散落了多少心灵的碎片,总要使人不厌其烦的回到邂逅发生的地点,拾起这不堪的玩笑。
恐怕只有寂寞的人才会觉得青春仓促,像一本早已过时的三流言情小说,第一页中是一对满怀希望的恋人,一页一页,十年二十年……书的最后他按照每天的惯例在养老院中散步,脚步蹒跚,没有人同他讲话,因为他已经老到足以忘记一切。青春的伤痛大致如此,也许只是因为最快使人发现的美是最容易让人厌倦的美吧!又因为时光残酷的可怕,一点一滴的攫取年华的美好,虽然这些美好在普鲁斯特笔下只是一场华丽的幻觉,就算充满暧昧的风花雪月,到最后也只是无望的幸福,哪怕拥有一切,也难以留住青春的满头乌黑,只好眼睁睁的看着年华款款,青丝换白发。
但青春停留在了一个字迹潦草的练习本上,上面写满了希尔贝特的名字和地址,一遍一遍的倾诉,不为结局,只是徒劳且苍白的奢望有一天,本子无端落入她的手中,那么这在心头徘徊了如此之久的折磨便终有回报了。可惜,这世上除了岁月,还有什么无端的事可能发生呢?
终究会有一天,回忆占据了整个空乏疲惫的心灵,他知道,青春的爱情如同佛罗伦萨的春天,开满了纯净的百合与银莲,但永远不会有人采撷,因为完美的永远只是幻像,花季一过,凋敝的凋敝,零落的零落,纷繁的把心碎丢弃在眼前。总会明白的,就像普鲁斯特一样,人们只可以把世界变得复杂,却无法让他来的简单化。
人生最难寻找的并不是最终的一个正确答案而是人生到处都充满了正确答案。放弃又是最容易办到的事情,于是走过青春的人,往往两手空空,只是满满的回忆,走向一去不回的,命中注定的路途。
幸福不是一个瞬间可以兑现的,就像青春难以用爱情来计算,因为片面的永远无法成为全部。如同那条“我”所钟爱的槐树路,槐花缥缈的香气已经消失殆尽,可枯萎的秃枝与嶙峋的树干依然存在,像是在挽留,仿佛垂暮的老人只能靠记忆来吊唁已逝的青春。
就算青春可以停滞,时光可以挽留,又有谁愿意牺牲全部的未来与无限的希翼,只为曾几何时的那个动人心魄的凝眸浅笑。
大概普鲁斯特的记忆中也有一个这样支离破碎的威尼斯,只得靠无数记忆的桥梁才可以连接起拼凑成难以名状的优雅与极致的美丽,难以触碰,无法拥有;与香榭丽舍相似,发生了太多太多细碎琐屑的故事,却也埋葬了太多太多绚烂的青春。而青春送给我们记忆的也只有一张一张拍坏了的泛黄老照片,像生活一样,永远难以掌握。
那么青春在普鲁斯特的眼中就是一场场虚假的爱情,来的轰轰烈烈刻骨铭心,最后却也难逃消逝的命运,一落在年华猖狂的风暴之中,没有怜香惜玉,有的只是义无反顾的葬送。而普鲁斯特终归是看破红尘的人,所以可以微笑的接受并记录下风花雪月里无情的青春。
可是离开《追忆似水年华》,离开普鲁斯特,在我们平凡的现实之中,当岁月凋零,时光落寞,青春了无凭据的时候,又有谁会守在谁归家的那条林荫路旁,等待着永远不会出现的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