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爱读史。秦一统六国后,有汉之绵长;隋二世后,有盛唐之瑰丽;五代十国后,有宋之璀璨;元短暂后,有明清之延续……历史的长河里,可谓风云际会,兴衰更替,意味无穷。尤其读贞观史,深为其大气象所折服,让人不敢轻易动笔墨。
贞观之人杰,难描绘。不言太宗,不言凌烟阁二十四功勋,就是太宗贞观前之人物,如李密,起瓦岗,杀翟让,战偃师,死于熊耳山,多少可资书写描述?又如单雄信,江湖绿林中的二哥,成全了秦琼,成全了尉迟恭,成全了程咬金,成全了徐懋功,这样一个“带头大哥”,如何动笔?再如王世充,比如窦建德,亦是可书写铺陈的人物。凡此,真可谓群星闪耀,英雄辈出。
贞观之人情,难尽述。所谓人情,是爱与恨的展现。贞观之君臣,是敢爱敢恨的君臣。李世民力排众议表达对尉迟恭的信任,尉迟恭旋即于危难之中单鞭夺槊救回太宗,这是情义。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秦琼也有卖马时。然单雄信马鞍赠金,店老板落井下石,也是人情。太宗割须入药,徐懋功割股送别,更是让人击节慨叹!在这个年代,爱、孝、忠、义,都是光明磊落的。侯孝贤拍摄《聂隐娘》,似是想表达、描述那个时代及此后的江湖隐士;王小波专门撰写了《唐人秘传故事》:昆仑奴,红线盗盒,红拂夜奔,夜行记,看了才知道什么叫做引人入胜。
贞观之人事,难穷尽。这是一个真正的英雄莫问出处的时代,旧时代一切人事窠臼被打破。谁真正懂才、识才、用才,谁就能得天下。卖耙子的程咬金,绝不仅仅只有三板斧;魏征,太宗没有因为其先侍建成而弃之,成就了以人为镜、以史为镜的千古佳话;马周,起于舍人,因条陈见于太宗,居于中枢而位列人臣。有大开才有大合,唯时势方能造英雄,绝非虚言。大开,打破了一切旧的束缚,是一种突破旧制度瓶颈的活力迸发;大合,是一种顺时代而为的秩序整合、制度再造。
贞观之治,源自太宗之文治武功,君臣相洽。所载已汗牛充栋,不必赘述。犹记贞观八年尉迟恭自负其功殴人致残一事,唐太宗的处理方式也甚为独特。他这样告诫尉迟恭:“朕览汉史,见高祖功臣获全者少,意常尤之。及居大位以来,常欲保全功臣,令子孙无绝。然卿居官辄犯宪法,方知韩、彭夷戮,非汉祖之愆。国家大事,唯赏与罚,非分之恩,不可数行,勉自修饬,无贻后悔也。”此情、此心、此义,已非汉高祖、明太祖所能比拟。
一个大时代的到来,常常是伴随着一种新气象。这种气象是生机勃勃的,尽管也会有灾荒、有饥馑,但社会是向上的;这种气象是人人充满希望和喜悦的,他们对自己未来的预期有足够的自信,并为之不知疲倦地奔波着、劳作着。这或许就是贞观的魅力。亦如法国著名历史学家勒内·格鲁塞在其《草原帝国》中所述:由于唐太宗的丰功伟绩,一个不可预知的中国、一个英雄史诗般的中国,在令人惊奇的亚洲出现了……大唐吸取各种力量,并把这种力量注入那种历史悠久的文明的巨大优越性之中。